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04:彈看飛鴻勸胡酒

關燈
04:彈看飛鴻勸胡酒

歡娘在旁邊咯咯叫地討食,才把孟追歡從睡夢中拉出來。

想到昨日孟追歡不由得臉上一熱,她出嫁的時候肚子已經兩個月大了,她姨母薛觀音自然不會教她什麽閨房秘事,她那些有限的知識都來源於蓬萊殿內那不甚隔音的墻板,她只知道,姨母常說,“你真大,你比我那前夫大多了。”她雖然不知道說的到底是哪裏大,但這話一出,姨父就會高興。

早上她就依樣畫葫蘆般地誇了李承玠,李承玠卻不理她了,男人的心思真難猜。

孟追歡將一盤巨勝奴

巨勝奴:即油炸的黑芝麻撒子。

吃盡了,又掐著手算了算日子,“二平,怎麽李憂民的大軍卻來得這麽慢?”

二平笑了笑,“我們明光軍是一等一的輕騎兵,效仿突厥,以甲胄為常服,逐水草為居室,以牛羊為軍糧。”

“將軍只用了三日便奇襲長安城……”二平看到她神色微異,又補充道,“而輔國大將軍手下都是重甲兵,自然是來得慢些。”

孟追歡感嘆道,李憂情、李憂民兩兄弟不愧是水賊河盜出身,是祖傳的恬不知恥,前有李憂情一個泉州賣魚翁敢自認李耳後人;後有李憂民謀大逆卻還要給自己封個輔國大將軍。

孟追歡嘆了口氣,覺得自己必得多轉轉,要讓全明光軍上下都知道自己這個風流浪蕩的女人在李承玠帳中才好。

李承玠想來是怕她出事,又叫了嚼蕊亦步亦趨地跟著她。

路中撞見一隊軍士,那些人只喚了楊校尉,卻望著她不知該怎麽開口。

“喚我荊國公夫人便是。”她將將開口,就聽到楊嚼蕊在後面啐了一口。

這一路上只要逢人,她便說自己是荊國公夫人,楊嚼蕊臉就越發黑沈了下去。

她拍了拍嚼蕊的肩膀,“我知道這長安城中,對孔文質芳心暗許的人很多,但是嚼蕊你放心——我雖和他做過這七年夫妻,但其實不是很熟……”

二平瞥見嚼蕊又要拔劍,連忙把孟追歡護在身後,“夫人你這也不知道怎麽想的,當年哈丹巴特爾部大舉進攻關內,嚼蕊曾隨荊國公守城,才不存在什麽男女情長。”

楊嚼蕊知今日大庭廣眾下怕是殺不了她,也不顧什麽軍令,提劍便走。

孟追歡聞此言,不由得想起了她那太液池中決然赴死的夫君,他說,“只消在墳頭,祭我一碗斡難河畔的水、一捧祁連山腳的沙。”

孟追歡呆在明光軍中的這幾日,軍士訓練愈發打緊,李承玠每每都是要到了夜裏才會回來。二平又為她尋了一把曲頸琵琶坐在火堆旁,打發時光。

她姨母薛觀音最擅琵琶,高祖皇帝傳她阿爺孟白甫為薛觀音作詩,“流鶯仙鶴唳明月,金鐺玉鈴掛白虹。卿本霓裳神仙女,琵琶一撥絕凡塵。”

可她姨母成也琵琶,也最恨琵琶,嚴令禁止她學琵琶。她不過是跟著樂坊的人學了首小調才彈給李承玠聽,她姨母就要拿著戒尺打她屁股,打完了又要抱著她哭,“歡娘你要記住,叫女人彈琵琶的男人要不得。”

孟追歡輕輕一撥琵琶弦,只見宇文飛熊帶著一個白面長須的書生也坐了過來,宇文飛熊取了好些野雞野兔、就要剝皮拔毛火烤。言語舉止之間卻對那白面長須的書生很是恭順。“外甥媳婦,這是客京華客公。”

孟追歡心想,她夫君還在孝期她卻和李承玠不清不楚地,哪一個漢人聽了不要呸兩口,李承玠他母家鮮卑人卻已經叫上了外甥媳婦兒,鮮卑人果然是沒什麽綱常倫理。

她也不應,只是對著那位客公點了點頭。

“外甥媳婦你是不知道,這位客公料事如神、通曉天機、能呼風喚雨……”宇文飛熊小聲道,“還會幫別人合姻緣八字,我說你和我外甥成親前就要找客公算一下。”

孟追歡對著那白面長須之人上下打探兩眼,想來這位客公大概是李承玠的軍師,卻從前在長安城中,沒聽過這等人物。

宇文飛熊將那野雞野兔烤得滋滋冒油,孟追歡嘴饞不想動彈,就調弄起琵琶的琴弦,客京華眼珠子咕嚕直轉,與她搭話,“夫人您的父親,似是孟白甫孟舍人?”

“孟舍人一句‘疏狂意氣淩九霄,追歡逐笑須年少’文名譽滿天下,得高祖皇帝青睞,聖人研磨,貴妃侍筆。天下學子,誰沒有讀過孟舍人的詩呢?”

“可是真論起琵琶詩,我最喜歡王介甫。”客京華拿出酒袋自酌了一杯,“黃金桿撥春風手,彈看飛鴻勸胡酒。漢恩自淺胡恩深,人生樂在相知心。

出自王安石《明妃曲》



“旁人寫明妃與琵琶,或寫明妃恨意幽怨、或寫明妃思鄉念家,可是只有王安石勸明妃——胡漢之別又有什麽重要的嗎,心與心相知才是最要緊的。”客京華著人拿來了杯子,斟了一杯遞給孟追歡,“夫人可要飲一杯胡酒嗎?”

孟追歡擺手推開,直視著客京華,“客公可知道,論及寫詩,我最不喜歡王介甫的詩。”

宇文飛熊本就對寫詩、琵琶、明妃什麽的一竅不通,只聽懂了他那外甥媳婦怕是和客公認識的這個王介甫有矛盾,他不由得大手一揮,拍拍孟追歡的肩膀,“把這個叫王介甫的喊來,吃頓肉、喝頓酒,就沒有什麽說不開的事兒!”

孟追歡與客京華相視一笑,卻沒有人願意給這個大老粗解釋兩句。

孟追歡不知馬奶酒的後勁十足,幾杯酒下去,就已經醉得天旋地轉了,李承玠來的時候,她正把手伸到火堆裏取暖,他再不制止,怕是明天她就能被燎泡疼得哭天喊地。

“還能走嗎,知道營帳在哪裏嗎?”李承玠伸出一只手在她眼前晃一晃。

“當然能走,我還能騎馬呢!”說著孟追歡便一個猛子想撲倒他背上,卻因他著實太高,撲了個空,跌坐在地上傻笑。

李承玠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半蹲在地上,等孟追歡再次撲過來時,他便讓她雙手環抱住脖頸,手向後把住她的屁股,將她穩穩當當地背在了背上。

李承玠抖抖身子,“真醉了?還是裝醉?知道我是誰嗎?”

“我當然知道啊!”

孟追歡說完便開始在李承玠的臉上亂摸,他看不到路,便只有停下來,等她摸出個所以然來。

“你是我的通房大丫鬟啊!”

“你要是再胡言亂語一句,我就給你丟到護城河裏餵魚!”李承玠說完後便再嘆一口氣,“算了,我不和醉鬼計較。”

”你怎麽不是我的通房大丫鬟,我姨母說了,李雲琮和李雲珈都已經納了通房丫鬟,我也及笄了,讓我在李雲琮、李雲珈兩個人之間擇一個夫婿。”

孟追歡說到這裏便胸中郁結,“他們都可以找通房大丫鬟,憑什麽不讓我找!他們找通房丫鬟就是宮廷舊禮,憑什麽我找就是不知廉恥?”

李承玠聽罷便知道,這女人醉得不知今夕何夕,將這當成七年前了。只是他從來不知道,這通房丫鬟又是誰啊?

“你的通房丫鬟是誰啊?赤豆還是赤茶,你們倆每天蓋著被子聊天啊?”

“赤豆赤茶是我身邊的得力女官,誰準你口出輕狂?”孟追歡一掌就抽在李承玠的嘴巴子上,她喝多了沒輕沒重,打得李承玠頭暈目眩,“你聽好了,我的通房大丫鬟是——魏王第二子,如今的寧遠將軍……噓,別大聲叫他的名字,嚇到小孩了可怎麽辦?”

李承玠竟真的背著孟追歡往護城河邊走去,“我看你今天是真的想去餵魚。”

“啊——有人要害我,李承玠救我!李承玠救我!”

已經有眼尖的巡邏兵士往這邊瞅來,李承玠趕緊把孟追歡放在一棵樹下捂住她的嘴巴,噓了一聲,“你再這麽叫,將李承玠吼來,他將小孩都吃了怎麽辦?”

孟追歡想了想,好像她確實有一個孩子,又好像沒有。

李承玠見她抱膝而坐,甚是乖巧,決定趁此良機,對她好生盤問一番,“孟追歡,我問什麽,你就答什麽,可聽明白了?”

軍士巡營的火把逡巡而過,照著李承玠意味不明的一張臉,他伸手替孟追歡捋了捋額角的碎發,“李承玠為什麽是你的通房大丫鬟?”

“因為我在曲江池的小舟上……和他行了周公之禮……我又不能給他一個名分,就只能委屈他了。”

李承玠的哼了一聲,“怎麽?因為他舉止粗俗,不通詩文,是從草原上來的鮮卑放羊佬,而不是你們附庸風雅的長安貴人,所以——他便不配娶你是嗎?”

孟追歡摸著額頭,似是真的在思索,“那確實不是因為這個。”

李承玠正想追問下去,但又覺得自己沒必要特地給自己找氣受,便叉開了話題,“那我再問你,孩子是李承玠的,還是孔文質的?”

孟追歡瞇了瞇眼睛,眼中閃過一絲清明,用雙手摟住李承玠的脖子,“嘿嘿,我才不告訴你。”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